当我用锄头在犁沟边翻土时,我感觉到史籍不曾记载过的一个古老民族,有可能曾在这片天空下居住。因为我把他们在这里留下的灰烬都翻耕出来了,他们作战狩猎专用的武器,也显露在现代的阳光之下。他们与其他的一些天然石块混杂在一起,有些石块还遗有印第安人用火烧过的痕迹,有些则被太阳晒过,而陶器和玻璃估计是近代耕种者留下的遗迹。当我的锄头敲打在石头上,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时,这声音便会扩散到森林和天空中去,我的劳动因为有这样的伴奏,立即产生无法估算的收益。我所种植的不是大豆,我也不是在种豆。当时,我有些自怜又骄傲地想:我的熟人们,此刻正在城市里听清唱剧呢。
但是,在天气晴朗的下午,夜莺会在我的头上盘旋。有时,我会工作一天,夜莺就像是映入我眼帘的一粒沙,或者说是吹入天空的眼睛里的一粒沙。有时,它会侧飞着,两翼下行,大声鸣叫,仿佛要把天空撕裂一般,最后裂成碎布,但天空依然如故,没有一条裂缝。空中飞舞着很多小精灵,它们在大地上、黄沙里或者岩石上、山顶上产下了很多蛋,极少有人见过。它们优雅而细长,就像湖水荡起的涟漪,又像被风吹到空中不断翻滚的树叶。大自然中,随处是这样息息相通的默契和缘分:比如苍鹰是海浪的空中兄弟,它在海浪上空飞行巡视,在空中拍击它有力的翅膀,宛如在回应海洋那没有羽毛的翅膀。有时,我远望空中盘旋的一对鹞鹰,它们上下相接,远近合度,就像是我思想的化身。有时,我的目光也会被一群野鸽吸引住,看它们从这边树林飞到那边树林,发出嗡嗡的颤音,然后疾飞而过。有时,我的锄头会从腐烂的树桩下,挖出一条蝾螈,它长得是那么的奇怪、丑陋,它是埃及和尼罗河的遗迹,却又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。每每我停下来,靠着我的锄头休息时,我都会听听这些声音,看看这些风景。站在犁沟中哪个地方,我都能听到、看到它们,这真是我乡村生活中无穷兴味的生活之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