俑
蛹
一个古汉字
在遥远的梦中 化蝶
咬穿了坟墓也咬穿了天空
飞出 轻轻扑落地球
扇着文字 旋转
(《没有一个汉字 抛进行星椭圆的轨道》)
被我们言语得疲惫不堪、破败不堪的汉字,被我们肆意污染得比大地、河流、天空还肮脏的汉字,在任老师笔下却始终做着化蝶的美梦。
我只想走进一个汉字
给生命和死亡 反复
读
写
(《走进一个汉字 给生命和死亡反复读写》)
等任老师帮我去除那些大师的偶像光环,鼓励我与任何书中的大师平等对话后,我也开始质疑任老师,问他这些书斋中的文化梦呓是否远离了现实关怀?那时任老师已经退休,他给我讲了一生经历的许多苦难,说要写一本回忆录。我后来读到他晚年唤回的“文革”间被烧毁的诗句,补写的《词语化石》组诗,才理解了他缘何那么渴望重新书写象形文字。对于一个知识分子来说,在这片土地上能给苦难中的思想些许安慰的,不也就剩下这些或许还保有不落尘埃的风致的文字了吗?在无穷尽的无妄之灾中,我们这个民族不也就只剩下词语的花朵还能传达出千年的智慧吗?现在想来,让任老师迷醉了一生的象形文字,曾那么轻易地灿烂过我们的青春。我们这些有幸聆听他讲诗的人,是多么幸运!
我出身于一个旧式家庭,爷爷是地方上颇有名望的教书先生,我们姐妹小时候是在他的板子下长大的。家中规矩很多,我到北师大后被同学戏称为“古人”。常出入任老师家,每每看到汀汀跟任老师没有长幼地玩耍,心中很是艳羡。即使在任老师评教授接连受挫的那两年,也只看到他奔忙、疲惫,却从没看到他怨怒。研究生毕业后我离开了北师大,课余还是喜欢往任老师家跑,听他讲述新得的诗句,一坐就是几个小时。中午就跟任老师去北师大后面的八番面屋,我们都喜欢那家的浓汤面。那段时间跟在任老师后面,写了好几篇诗评。现在读读《回视词语擦亮的生命夜空——世纪之交的北京文学(诗歌)》的这段结语,虽然不是任老师原话的记录,却是他思想的回声:“语言活着,个体生命、民族、人类才不会死亡。人类脚下的土地和天空都界限森严,只有精神领地向往在交流中进入更为开阔的境地。当西方话语汹涌而来的时候,我们不应被其淹没,而应以新的视界沉入汉语自身,以自由的汉语言和西方话语自由对话,让人类精神在互相参照中更开阔、更宽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