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一点,我认为文学语言的音乐美,以节奏最为重要。节奏是一个音乐术语,指音乐中交替出现的有规律的强弱、长短的现象。对语言来说,就是强弱、高低快慢的“节拍”,如汉乐府《江南》:
江南可采莲,莲叶何田田!
鱼戏莲叶间。鱼戏莲叶东,
鱼戏莲叶西,鱼戏莲叶南,鱼戏莲叶北。
就诗的题材而言,不过是讲鱼在莲叶间游戏,十分地单调、平淡。要是用散文意译出来,绝对不会给人留下什么艺术印象。但这个平淡无味的题材一经诗的语言节奏的表现,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。我们只要一朗读它,一幅秀美的“鱼戏莲叶间”的图画就在我们眼前呈现出来,一种欢快的韵调油然而生。清代诗人、学者焦循有首《秋江曲》:
早看鸳鸯飞,暮看鸳鸯宿;
鸳鸯有时飞,鸳鸯有时宿。
题材的单调在节奏韵律的征服下,变异出一种深远的意境和动人的情调。我们甚至可以说,只要有好的文学语言节奏,无论题材多么简单都可以是真正的诗和歌。诗人郭沫若对此深有体会,他曾介绍说,日本有一位著名的俳人芭蕉,有一次他到了日本东北部一个风景很美的地方——松岛。他为松岛的景致所感动,便作了一首俳句,只是:“松岛呀,啊啊,松岛呀松岛呀!”这位俳人只叫了三声“松岛”,可因为有节奏,也就产生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情绪世界,居然也成为名诗。所以郭沫若说:“只消把一个名词,反复地唱出,便可以成为节奏了,比如,我们唱:‘菩萨,菩萨,菩萨哟!菩萨,菩萨,菩萨哟!’我有胆量说,这也就是诗”。[19]郭沫若的说法未必全妥,但他作为一个诗人看到了节奏的力量,看到节奏激发的情感可以克服题材本身的单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