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了一星期,克利斯朵夫又回到书店里。这一回,运气帮了他的忙。他走到门口,高恩正好从里面出来。高恩眼见躲避不了,便扮了个鬼脸;克利斯朵夫快活之极,根本没觉察。他以那种惹人厌的习惯抓住了对方的手,挺高兴的问:
“啊,你前几天出门去了?旅行很愉快吗?”
高恩回答说是的,但仍旧愁眉不展。克利斯朵夫接着又说:“你知道我来过罢,……人家跟你说过了是不是?……有什么消息没有?你跟人提起我了吗?人家怎么说?”
高恩越来越愁闷。克利斯朵夫看他发僵的态度很奇怪:那简直是换了一个人。
“我提过你了,”高恩说,“可还不知道结果;我老是没空。上次跟你分手以后,我就忙不过来:公事堆积如山,简直不知道怎么对付。真累死人。我非病倒不可了。”
“你是不是身体不行?”克利斯朵夫很焦心很关切的问。
高恩狡狯的暼了他一眼:“简直不行。这几天,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只是非常不舒服。”
“啊!天哪!”克利斯朵夫抓着他的手臂说。“你得保重身体!好好的休息。我真抱歉,还要给你添麻烦!得老实告诉我呀。究竟是怎么样的不舒服呢?”
他把对方的推托那么当真,高恩一边拼命忍着不笑出来,一边也被他的憨直感动了。犹太人是最喜欢挖苦人的——(在这一点上,巴黎多少的基督徒都是犹太人),——只要对方给他们一个取笑的机会,哪怕他是厌物,是敌人,他们都会特别宽容。并且高恩看到克利斯朵夫对他的健康这样关切,也不由得感动了,决意帮助他。